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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之星马有福青海花事

来源:植物园 时间:2023/1/31

本周之星

马有福

马有福,电视媒体人,年生于青海大通。曾先后在《青海湖》《天涯》《散文选刊》《中国青年报》等发表文学作品一百五十多万字。著、编有《大道至亲》《鸽翅下的故乡》等文学、民俗、电视解说词等十部,曾获中国新闻奖、青海省第五届文学艺术奖、西宁市十佳园丁等奖项。现居西宁。

青海花事

乡思千年果花结

谷雨时节,青海大多数地区还都一派荒凉,一片苍茫,甚至白雪皑皑。七十二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上,从东到西,很难看得见哪怕是一丝新绿。由此,人心也是一片苍白,一派灰黑,一颗颗如同迎风摇摆的老杏树树枝上寥落的残叶,怎一个孤独和寂寞了得?

奇怪的是,就在这个季节,青海民和下川口却有点意外地迎来了春风初度,果花先开。还不等树叶初绽,庄稼出苗,各种各样的果花竞先自挂在如同干桩的树枝上,不仅招蜂引蝶,也还吸引着四乡八堡焦渴了一个冬天的无数目光,不远百里,前来赶会,这使下川口成为全省最早的花会,最有名的赏花现场。

说起具体的花,如果放在内地,或者是青海的其它季节,实在说不上规模,也说不上值得一提的名堂。无非田间地头、庄廓内外的梨花、桃花、杏花等惯见家常的果花。它们更不是齐刷刷一夜爆开的,而是按照自己的节奏次第错峰盛开的。但就是这样,这一段时间的下川口却成为整个河湟的风景线。每日看花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那些平时还嫌宽敞的村巷因为摊点连着摊点而出现了人流、车流的梗阻。性急的司机们把喇叭打成一串。在当地人看来,这就是个人看人的热闹,谁还能埋怨谁?可是,不看上这么一番热闹,不在人群中挤出一身热汗,人们咋排除一整个冬天沉淀在心中的寂寞与孤独?谁让青海的冬天那么漫长,春天的脚步总是那么缓慢?

春风跨过了享堂桥,据说,下川口的果花会延续了不止千年。不单单是因为这里的气候和海拔在青海是独一无二的,还因为这里曾经是唐蕃古道的驿站,汉藏文明的重要交汇点,是内地花红柳绿的果树落脚青海的第一站。据传,下川口的先民是唐蕃交战中被吐蕃俘获的中原人。唐蕃和好后,他们因戍守而久居川口。在时代巨浪面前,他们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作为游子,他们时时忘不了故乡风物,每每获准回乡探亲,都喜欢随手带几样家乡的花草回川口栽种。久而久之,这一隅荒原上就有了各种各样的果树。看着这些树,他们就像看到了曾经的故乡。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彻底地在川口扎根,川口也成为花果茂盛之地。为了纪念这一页历史,每到果花盛开,他们就会相约在一起叙旧迎新,祈求平安,新的乡俗和集市逐渐形成,各种文化活动也一点点加入。

庙会自然是少不了的。唱几天秦腔更是与故土最亲密的连接方式。庙和戏台,一体两面,习俗就这样沉淀在民众的心中,并像村庄脚下的湟水一样流淌在年年岁岁,记录下了青海东部农业区这曾经的历史一页。

很有意思的是,这个古老的庙会内容杂糅,仪式不止烧纸、磕头,还有唱道歌、点灯、敲钟、献祭,甚至唱花儿等;说民和话的农民对秦腔传统曲目和陕西话却一直不离不弃,甚至怀着很深的感情。同行的汉族专家说:儒释道全有,就是这个庙会的特别之处,包容之处。

一滴水里有大海,原来这些仪式浓缩了一时、一地的文化个性,处处是青海移民史的缩影。要想读懂青海,进入青海历史文化的纵深,这是一个最为直观的切口。

难忘群科杏花时

在青海岁月的枝头上,不能没有群科这一枝鲜花烂漫的花树,正像群科杏树的枝头上不能没有肉厚多汁的杏子一样,早就是我们心中的惯常和谐一景了。虽然群科的果树不止杏树一种,但在人们的印象中,金黄杏子把群科其它掩映在绿叶中的果子都压下去了。一美遮百丑,一香压众芳。群科与杏子,就这样沉淀在青海人的味蕾深处,成为青海荒原枝头上最为鲜亮的果实。

犹记得小时候卖杏的货郎出现在我们村庄的情景,一口一个群科,尽管售卖的并不一定是群科的杏子,但经他一吆喝,人们就纷纷凑上前去。先尝后买,大伙儿一口吞了杏子,品咂果肉的厚薄与果汁的味道,或点头,或质疑,判断杏子是否来自群科。

群科太值得向往!当同样是化隆地界的县城巴彦镇还是光秃秃一片,不见丝毫绿色之际,群科早已花红柳绿,一派春色,宛然江南。当化隆和平安的交接地带青沙山上白雪皑皑、滴水成冰之际,在群科却依旧可以看到黄河波光中掩映在树丛中冬小麦的一片鲜绿。

与群科比,巴彦镇的春天至少要迟二十来天;冬天之来,至少要早上二十来天。这就是化隆的一体两面,青海的一体两面。要是不行走,哪能想象到相距不足二三十公里的地区之间的气候如此天差地别?

所以,青海人就喜欢到处去走走。这种走,几乎不怀任何功利目的,也可称之为“浪”。浪山浪水浪河滩,只要嗅到了一点春天的气息,或者听说了一处不一样的景致,不远百里,就会结伴出门去浪。所以,大山皱褶深处隐身黄河的群科则如同他们的心结,是必浪之地。尤其是在交通发达的今天,杏花盛开那几日,人们更是鱼贯而入,就像鳇鱼产卵竞奔布哈河一样,朝着一个方向,到处是看花的人影。

花还是那些花,树还是那些树,但这个时节,这个环境里,人们感觉到的却是不一样的氛围,收获的是不一样的心情。大概是一个冬天的封闭让人积累了太多的压抑,一到群科,人就有种全面打开了自己的感觉。到群科,不能不在黄河边走走。那几天的黄河如同婴儿刚刚睁开的眼睛,水面似乎也比往日鲜嫩、可爱了一些。尤其是在早晚,它冒着的热气如同轻纱,与刚刚耕种过的土地热气或浓或淡地交织在一起,轻轻飘逸在杏花丛中、行人身边,如临仙境。一时之间,大自然的气息,人的气息,在无意间贯通,人有一种与山川和季节融为一体的感觉。

黄河东流去,杏花如约开。身在青海,年年岁岁,虽然只是看上了那么几眼,但我还是忘不了群科杏花,忘不了杏花树下波光潋滟、水天一色的黄河,忘不了这里庄村外杏树皮一样粗糙不堪、不见绿色的大山,忘不了在农家黄泥小屋中能讲藏语汉语和东乡语的各族百姓美食,更忘不了那些天象人文荟萃的诸多难得瞬间。在我看来,这一切,不仅是群科杏花不同层次的边框,也是这一隅边地独有的文化魅力。但愿人为的开发更能摸准群科的脉搏,使群科不仅成为一处名胜,也成为青海东部农业区一隅难得的人文高地。

梨花处处贵德香

青海花儿歌词有云:贵德的梨儿长把子,好不过碾伯的果子。在青海果树大家庭中,贵德和碾伯因为盛产的两种普通水果而闻名河湟。其实文化根基就像植物所需的氮磷钾一样,也是一种营养,默默滋润,使地方文化根深叶茂。文化是一种地力,这就像一个人的气质一样,不露痕迹地含在一地物候之中。多少次路过乐都,看着湟水两岸并不宽展的土地,去过几户农家,能感到他们在经济上不富裕,甚至捉襟见肘。但乐都农民却并不因此失去自信:“我们乐都的沙果子比你们那儿的鸡蛋大”。一句玩笑话,居然能够打退外人的奚落或者看不起。这是一种怎样的精神气质?乐都人文化上的整体海拔决定了他们中一般人的不同凡俗。也因此,他们得以把一种不怎么上档次的果子挂在了青海文化的高枝上。

与此相比,贵德的梨花是盛开在文明交接地带的果花。在青海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交织携手的地方,这里的一树风景打开的是多种文明的视野。

青海贵德籍作家王文泸曾经将这一片土地称作“文明边缘地带”,因为这里曾经是“诸羌环居,民不读书”的地方,至今依然是游牧文明根基扎得很深的地方。与此同时,这里是一片文明的谷地,容得下各种文化扎根。很有意思的是,这里也是内地儒家文化的西部边缘,一个以玉皇阁为代表的文化符号几乎全方位延续了中原汉族的全部文化记忆。家常修养等传统思想在这里像黄河一样流淌在家家户户的为人规范之中,这种保守的规范有着天然的排他性,然而他们偏偏同打上了各种文化烙印、不经意间通过各种渠道落居的各民族人成为邻居。谁让贵德是一片尚待开发的处女地?渐渐地,贵德就成为一片包容的大地,多种文明汇聚于此的宝地。树犹人也,各种各样的花卉树木,也随着人的不断加入,受惠于黄河的滋润而蓬蓬勃勃地长起来了。

最是梨花与众不同,其洁白,其芬芳,其直指繁星的枝叶,在各民族心中都得到了一致认同。据说,民间送苗、接枝、相互送果子,早成了贵德人交往中的常课。

就这样,梨花变成了流淌在贵德人心目中的另一条黄河。天下黄河贵德清成为一株远近闻名的参天梨树。为此,每年的四月中下旬,无论有约与否,青海各地的人们就会翻越拉脊山,赶赴梨花节,在贵德黄河边,在梨树的花丛中,迎送几天平常的日月。细想想,这确实还真算得上一次早春的壮游。

从西宁到尕让,包括翻越拉脊山,这是在穿越青藏高原。高原风物尽在眼中,还不到半小时,我们就一下子跨越了城市、牧区、农业区三种文明形态的地域。

从阿什贡到县城,一步一景,一路丹霞,简直是在远古深海里遨游。公路一边,我们看到的则是寸草不生、难得一见的焦土雕刻的万般风景。而才一转身,另看到的则是平静如初的黄河和河岸湿地。湿地上,鱼塘毗连,芦苇丛生,一派江南。转头之间,两个世界,简直是在梦中。

西宁何花最相宜

西宁是一个大踏步向前迈进的城市。从著名的养马牧场青唐到今日青藏高原区域性重镇,它几经变身,以自己的形式写下了青藏高原的开拓和开发史一页,沉淀下了丰富多彩的文明形态。

就说这里的花卉栽种史吧,从野花移植到百花繁盛,也是在不断试验,不断推新,几乎从没有停止过各种尝试,时至今日已经成为各种各样花卉的汇聚地,每年几乎都有落地生根的外来花卉品种。它们有的栖身于市民窗台,有的妖艳于街头花园,有的隐身于小区的房前屋后,而更多的则盛开于各个公园、植物园,不断刷新着游客的期待,也使西宁的城市品位不断攀升,因为有了它们,青海的气候生态超出了人们的预期。多少次,带着外地的朋友逡巡西宁植物园时,他们常常睁大了眼睛:这么多奇花异草是怎么样漂洋过海来到西宁的呢?

原来,西宁人的心头总还有着一片花田在空着,只要见到了新鲜的花卉,他们就会想方设法移植到自己的眼前。就我所知,三四十年前,三角梅和蟹爪莲这些大众化的南方花卉在西宁还难觅踪影。而如今,只要喜欢,谁家的窗台上没有这些花?

花事变迁从来是暗流涌动:循化街头的大片的蔷薇,化隆街头成排成行的泡桐,西宁人民公园里耀人眼目的郁金香等等,在不经意间,融入了我们的生活,悄然改变着我们对这些地方的原有记忆。

最让人难忘的是,郁金香铺天盖地进驻西宁那几年的盛景。每每到了五一,在政府倡导的郁金香节前后,郁金香几乎开满了西宁街头。追着花香,各地旅客也是一脸灿烂。据说,郁金香节是青海旅游的夏季幕布,一旦拉开,旅客泉涌,来青游客远远超出当地人口总数,超出预期。

就从那时开始,郁金香扎根青海。胆大的市民将其移植到自家的花园或者花盆。公园里也从此有了郁金香的花畦,温室里也藏着郁金香的花球。赤橙黄绿青蓝紫,在郁金香的装点下,西宁一改灰头土脸的城市面貌而一下子美艳多了。甚至有人大胆坦言:西宁一下子拉近了与世界的距离。渐渐地,西宁人发现,郁金香艳则艳矣,而其花期有点太短,简直是昙花一现。再加上其娇,侍弄有点得不偿失,于是众人将目光再次盯向了丁香。

丁香是西宁市的市花,花期也不长,而为什么依旧受到众人爱戴?

没有做过细究。我想,这是因为丁香一定是暗合了西宁人的某种个性。它先于众绿而喷发出来的脉脉香气,它身在荒野而不声不响的低调表现,它坚韧顽强不留行迹泯然大地的姿态,等等,是否就是西宁人心中暗赏的精神气质?在与朋友讨论时,他以并不肯定的语气说,有可能,因为在一个注重表演的时代,西宁人的观念里,“戏儿”始终是一个贬义词。在这样的一种观念下,他们觉得丁香就是最地道的植物,最贴心的花卉。

这是真的吗?

我始终没有做过学理的探讨,但我从此认定:花与人的距离不仅是空间的,也是心理的、精神的;西宁人的花事与花心与别处是有些不同的,难道海拔沉淀下来的花卉里也含着一地的思想和审美水准?

深山杜鹃开端午

花开端午。

这是又一场季节的约会。

在青海赏花人的心目中,每年的花事中最不能忘记的还有端午杜鹃。每每到了端午节,人们一方面忙着包粽子、插柳叶,把自己的心思照例寄放南国,使其与中国文脉一端的屈原和汨罗江保持一份藕断丝连的千古联系;另一方面,总迫不及待地念想着身边深山里的串串杜鹃,恨不能把杜鹃开放地周遭苔藓的山野味都一股脑呼吸到自己的鼻腔里,化作那段时间里特有的一缕鼻息。

文化和自然就这样沉淀在青海人的记忆里,成为青海花事一景。这一段时间,正是河湟谷地的各类作物出土的季节,人的感觉毫无缘由地非常新鲜,一缕微风都可以在心中掀起一番波澜,更何况,在节日氛围中的原始记忆一一都复活在大脑深处,常常把人引出家门,引向祁连山、娘娘山皱褶里那些似曾相识的山坳一角。从互助、大通到门源、天祝,这一路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只要是阴山,只要是一方静境,只要有一番披荆斩棘的功夫,人人都可接近那一身清芬、洁白如雪的杜鹃花。杜鹃花是野花,大都盛开在深山里,其周围不是层层叠叠的麻柳、西番柳,就是黑刺、悬崖,没有一番走山的腿脚功夫,就断然无法走近它的身边。但越是这样,我们对它的追逐就越一发而不可收。多少次,我被脚下的麻柳、金露梅丛绊倒在山坡上,彻底躺倒在岁月厚集的苔藓上,享受到说不清的、原始的舒适。有时,身体斜仰在灌木丛中,人有一种接通了天地的感觉。有时,脚挂在灌木丛的枝丫上,手扶着苔藓,人有一种凌空飞翔的感觉。为了一丛或一大片杜鹃,人虽折腾了个半死不活,但就是从来感觉不到劳累。最为神奇的是,有病的人,也会焕发出各自短暂的生机。

人们在追逐杜鹃花之时相遇了各种各样的自然。那赏看杜鹃花的道路风景远胜于杜鹃花本身。出门即风景。端午前后,蒲公英早就放开了步子,沿着海拔的阶梯,从川道河边一直开上了浅山塄坎,并直逼高山悬崖,撒一路金黄与温暖,挺向岁月深处,留下一路金黄的梯层,任人随意攀援。与蒲公英一样,沿着山路海拔攀援的植物还有马莲花。它们蓝莹莹的,宛然天空的一角,标示着一地的农事时间,伴着拔草的农妇,艳丽在田野路边。与它们截然不同的是,悬挂在深山里的那一丛一丛绵延不断的穗状白花,青海农民把它们叫胡儿条。当它们开遍原野、装点野性的深山之际,杜鹃花就会次第现身。一团一团的。一嘟噜一嘟噜的。一片一片的。花团锦簇,白了山坡,宛然曾经的积雪,挂在那脆柔的枝干上了。

杜鹃花真可谓花中仙子。其花瓣洁白如玉,其花蕊红白相间,宛然淡淡的口红,整体看上去,就一身粉团,满瓣优雅,毫无招摇之态,对周围的一切始终怀着一份不理不睬的冷淡和不屑,简直有点冷艳。若是忍不住采摘几束,没一会儿,花瓣就像雪片般陨落,早没了原始的繁盛与娇嫩。

既然如此桀骜不驯,我们也就只好随它进山追赏。就是这样,它也不等我们细赏慢品。在我的印象里,端午前后,花开没几日,山脚的杜鹃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地攀升到了山腰、山巅,直至走向另一处海拔更高的深山,简直如一缕闪电,说谢就谢了,说隐就隐了,如一场梦。

不过没关系,它一溜烟消失的山野里还有花期很长的银露梅、金露梅以及开着紫色、黄色喇叭花的锦棘儿等深山野花,它们秉承杜鹃掀起的山野清气,传递花期盛开的接力棒,直至霜满山野,雪落高原,最终将自己全身心交付冬天。

谁说青海花事不悲壮?

花落谁家为谁开

这是我在青海各地采访时想到的一个题目。我说不清花卉与一地风气有着怎样的相连,但我知道花落谁家的背后一定有着像最大公约数一样的文化背景的支撑。

在循化,无论走进撒拉族还是汉藏族人的家里,院子再小,都设花畦、花园和花坛。在鲜花的映衬下,无论黄泥小屋,还是松木大房,都由此多了几份祥和,几份灵气,几份清爽,我把这一切归结为一个家庭的元气、底气、脸面和精神面貌。就是这么一点小院风物和心底的风景,就会像江河的涟漪一样不断扩大,以致可以延展成为一地风气。

大名鼎鼎的波斯诗人萨迪曾将自己的诗集起名《蔷薇园》,这与中亚西亚的人们普遍喜欢名贵花种有一定的关系。俄罗斯当代著名作家康·帕乌斯托夫斯基以《金蔷薇》为著作命名,更是追寻一种高贵不俗的精神的体现。可见,英国作家丁尼生“当你从头到根弄懂了一朵小花,你就懂得了上帝和人”的论断是有根基的。

我在大通当老师的那段时间,附庸风雅,试着几次养花,均遭失败,虽然一样浇水施肥,但养着养着就只见花盆不见花。由此,我开始留心起其他人家的窗台。原来,花艳谁家,不一而论;窗台也是一方天地,自有乾坤在其中。无论草本、木本,几乎都是观察主人性情的一面镜子。人为添置上去的发财树、常青藤们无一例外,如不深深地契合主人的性情,也总不长久。梅兰竹菊背后的每一张脸也不一定都是君子。养性怡情,各随其变,人们养花似乎都没有特别的功利,尤其是在青海这样一个需要度过漫长冬天的地方。好多人家养花其实是在延续着一丝绿意罢了。特别是三九寒天,眼中哪能没有一丝养眼透心的绿色呢?这时,养花实则养心,养希望,养自己,接续自然,于花卉本身似乎还有点远了。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这并不是说,青海人养花从没有任何功利色彩。需要特别强调的是,在青海,怀着功利的花室早就从南到北,扎根西宁郊区。当人们的物质生活得到全面保障之后,无论农村还是城市,不知从何时起,人们在探望病人、恭喜乔迁之际,就会握一束鲜花。这几年,走走早市就会发现,许多人频频买花插在家中,花,已经成为商品流通在街头巷尾,是人们公认的情感货币了。

在不知不觉中,花的文化边界似乎亦得到了很大的拓展。青海东部农业区多个地区,利用土地和山形优势,开始成片种植不同颜色、不同季节里盛开的花卉,名之以花海,想以花为媒,大兴旅游,带动一方经济发展。就我所知,花海还真引来人流和人气,除了门票收入,背后是吃喝玩乐各链条上的消费。从目前情况看来,这做法有点新鲜。但从成本理论核算,这是不是很划算?青海的夏天太短暂了。更为重要的是,花好全靠绿叶扶。这种花海的周围有多少值得一靠的绿叶是真长在人心里的?犹记得大通药草的花海只轰轰烈烈地玩了一季,从此便销声匿迹了。

招蜂引蝶花无辜,谁使此山枝叶枯?

青海看花何时了?深层的原因还是花太少。要是开花的季节再长些,花开四季,那么,青海人看花、赏花、追花的历史就得重新起笔。

本期点评:

野水

说起青海,无人能绕开它的阔大和辽远。深入青海者从听觉出发,耳畔由想象中的三江源头冰雪消融滴答之声,渐次变为因地形落差而起的浪花。汹涌的奔流渐入平缓的谷地平滩,流水之声不再轰鸣,而是或高亢,或悠长,或炽烈,或爽朗的花儿之声。花儿不仅与田间地头挥舞的农具磕碰,还在山野牧人的鞭梢激越。

青海不仅有声,而且色彩斑斓。青海的春季来临,此起彼伏的花儿歌声,会在漫山遍野盛开的花儿间久久回荡。口内标志春末的谷雨节气,是春风度过玉门关到达青海的信息。庄稼的根系还在沉睡之时,“各种各样的果花竞先自挂在如同干桩的树枝上,不仅招蜂引蝶,也还吸引着四乡八堡焦渴了一个冬天的无数目光,不远百里,前来赶会。”川口的万亩桃花横空而来,群科的杏花令人难忘,贵德的梨花处处洁白,门源的杜鹃一身清芬,洁白如雪……

不仅是这些野外的果树以开放的自然之花迎接属于青海的短暂春天,更有昔日的养马牧场,今日的高原重镇西宁也是百花繁盛,已经成为世界各地原生花卉的汇聚地。它们或栖身市民窗台,或妖艳于街头花园,或隐身于小区房前屋后,或盛开于公园街巷,刷新着游客的期待,也使西宁的城市品位不断攀升,盛开的花儿和歌唱的花儿交相辉映,释放出青海人民的心声。

作者在向读者描摹春天青海荼蘼的花事时,没有被弥漫的花香熏得迷醉,花海利益的短暂诱惑,种花对草原牧业的侵蚀,也使得作者在思忖:以花为媒的这场婚姻如何幸福美满地白头偕老,才是正确的青海花海发展之路。

这篇散文虽然较长,但因为有小标题的分割,显得叙议主体清晰可辨。各个板块浓墨重彩地写尽青海花事盛况。一点商榷:知名度不高的地域(地理)名称,可否有高一级行政管辖机构的交代(如群科),让不熟悉青海的读者有清晰的时空概念?另外,“西宁何花最相宜”一节似可移至原文中“季节巅峰里的花海”之后,“花落谁家为谁开”之前,这样可能更顺理成章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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